Honey Ripple

逆光 Part.10

高殷推门进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急躁中带了点惊惶,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先跟他母亲还有杨襄理问好,而是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垂首沉默着。

李祖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杨愔先说话了:“少爷想必已经知道太原发生了什么,您那边得来的消息怎么说,高演现在是生是死?”

高殷抬头看着杨愔,愣了一愣,说:“并不确定,只说现阶段没有找到六叔的尸体。”

“那么少爷您推测高演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觉得六叔应该是还没有死……如果六叔已经死了,那天晚上埋伏在我们家附近的那些人不会又匆匆撤了……”这时高殷才发现事情有点不对,他本来是来质问杨愔为何在他不知情的时候算计六叔,还把他母亲也牵扯其中,可依照杨愔刚刚问他的话,倒像是自己也早就是他们的同伙了。

他紧蹙着眉头没有再讲话,好一会儿突然又笑了,只不过这笑容中充满了无奈,是啊,在外人看来他一定是参与了这件事,搞不好还是幕后主使。

“杨襄理,你可知你们这么做,已经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

“少爷您的计划不过是将北平的产业清点变现,然后带着太太出国去,可是你考虑过太太已经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她能不能适应国外的生活……还有现在欧洲也不太平”

“我怎样安排我和母亲在国外的生活,还用不到杨襄理来指手画脚。杨襄理怕是要怪罪我没有替你们这些老人考虑吧,你们当年背着我父亲做下的事,现在倒要我来替你们收拾?”高殷说的虽是前所未有的重话,可他的语调平平,看不出心中有何激荡。

杨愔这时有些看不明白高殷了,他看向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开口的李祖娥,李祖娥似乎也还在惊讶之中,她一向喜欢安排儿子的前途,却忘了高殷不只是她的儿子,也是高家的孩子,又怎会一直任人摆布。

“杨襄理,把你手上的人都交给我吧。”高殷说。

这是高殷要最后一搏的意思,杨愔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输了大半。

 

其实那天晚上最先发现有人在高殷家附近埋伏的是高延宗,他在外面和几个朋友吃完晚饭回来就感到不对劲,高殷当时并不在家,高延宗想他可能是在英文老师那里,就拨通了那个老师家的电话。他问高殷要不要叫巡捕房派人过来查一查,高殷却让他先不要报警,也不要贸然行事,他会派人回来解决,让他自己保护好自己。

高延宗可不愿干等着高殷带人回来,他将自己的两把枪都找出来,换了身家里工人的衣服,从后院翻墙出去了。

他才稳稳地落在地上还来不及回身,就被人一把制住了咽喉按在地上,想着自己手中扣着的掌心雷,高延宗稍稍放缓了挣扎,以便寻找机会给身后的人一枪致命的打击。

“延宗少爷。”

高延宗愣了一下:“忠叔?”

“是我。”

这是怎么回事,忠叔不是一直跟在九叔身边,现在应该人在香港吗?

“延宗少爷请跟我来。”忠叔放开了高延宗,帮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土。

 

到了几条街外的一辆轿车前,两人上了车,车子发动,看到司机是元禄,高延宗问:“这是要去见九叔吗?”

“九爷现在不方便见延宗少爷,不过太原那边出了些事情,九爷让我们带人暗中保护,尤其是延宗少爷的安危。”

“出了什么事?”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九爷只是说有人要针对六爷。”

“六叔他怎么了!?”

“六爷没什么大事,只是九爷说了,六爷以前叮嘱过要是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候,要确保延宗少爷的安全。”

“所以你们要带走我,然后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把我关一段时间,等他们争出个结果再说。”

“九爷的意思是送延宗少爷先到上海待一段时间……”

“停车!”高延宗突然把枪口抵在了元禄的后脑上,保险已经打开,随时要扣动扳机的样子。

“延宗……少爷……”元禄的声音颤抖着,可他还没有马上停车。

“元禄停车!”忠叔说,他们家这个小祖宗是个不管不顾的主儿,既然是他自己不愿意走,也勉强不了。

高延宗下车后,忠叔叹了口气,他也算是看着这个小少爷长大的,权势于高延宗来说大概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他在乎的人却无一不跟这权势脱不了关系。

高孝瓘的同学通知他教官找他的时候说是“你弟弟来看你了”,高孝瓘很是疑惑,他弟弟高延宗不是应该在北平,怎么会突然到保定来看自己。不过等到高孝瓘见到高延宗时疑惑已经转为讶异,他五弟看起来颇为狼狈,原本一直略带圆润的脸颊已经露出了棱角,外衣上有很多深褐色的斑点,高孝瓘估计那多半是血迹,跟高延宗左手上缠绕的绷带上的痕迹一样。

高延宗看到他四哥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他有很多话要跟他四哥说,不过看了看一边的学校教官,抿了抿嘴没开口,委屈的眼神让高孝瓘多少猜到了几种可能。

高孝瓘跟教官解释了情况,确认对方确实是自己的弟弟,又恳请教官批了三天的假,然后他回宿舍收拾了些东西带着高延宗离开学校找了家旅店先住下来。

办好了入住登记,刚到客房关好门,高延宗怎么也憋不住了,他一边哭一边结结巴巴的跟高孝瓘诉说六叔现在伤重垂危,九叔发了话要把他带回去,他不愿意,找到高殷想要劝对方不要跟六叔争斗,高殷却跟他说:“延宗,你走吧,你在这里我怕我最后还是会把你作为要挟六叔的筹码。”

高孝瓘苦笑了一下,像小时候那样搂着高延宗轻轻拍他的后背:“他们都要把你推离争斗的中心,可你这个傻小子非要往跟前挤。”

高延宗听着他四哥这样揶揄自己,不禁破涕为笑,他抹了抹一道道污迹的脸,看着高孝瓘问道:“四哥,就没有什么法子让六叔和阿殷不必拼得你死我活的吗?”高孝瓘也看着他这个弟弟,几个月没见,高延宗的个子又拔高了不少,就快要赶上自己了,可年少的眼中是满满的天真,让高孝瓘有些不忍碰洒这些天真。

“没有。”高孝瓘摇了摇头说,“不过与其烦恼无法改变的事,倒不如想想他们双方谁会赢。”高孝瓘看着高延宗又皱起来的脸,把话题岔到了另一个方向。“或者是,他们双方各自的结果。”

高延宗眼睛挣得大大的,他以前只是一门心思的想着要怎么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倒是从来没考虑过若是六叔赢了,阿殷会怎样,反过来六叔又会怎么样,还有一个问题他也没认真想过,自己面对不同的结果又当如何呢。

高孝瓘看他一脸茫然,花花搭搭的:“先去洗澡吧,洗完澡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再慢慢想也来得及。”

高延宗听着点点头,又问了一句:“四哥你希望谁赢呢?”

“自然是六叔。”

洗完澡高延宗左手上的绷带已经被他解了下来,看到他左手完好无损高孝瓘也放心了。

“进你们学校的时候要搜身,我只好把它用绷带缠在手上。”高延宗摊开手,那只精巧的掌心雷正躺在他手心。

高孝瓘笑着说:“你的胆子真是大,我们可是军官学校,你居然敢偷带枪支进入。”

“这可是六叔送我的,怎么能弄丢。”高延宗把枪仔细的装好,“刚才我想过了,四哥你希望六叔赢,是不是因为如果是六叔赢了,阿殷能保无恙,反过来六叔就有危险了?”

“这是一方面原因吧,长远来看六叔是从高家本身的利益出发,而且萧唤云跟李祖娥也不一样,她背后没有要争抢高家生意的本家势力,稳固高家就是稳固她自己的生活。”

“那你说,六叔能赢吗?”

“我看只要你不去添乱,六叔应该是很有把握的。”高孝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走吧,先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高孝瓘倒是问了高延宗一个问题,“现在替六叔在外周旋的应该是九叔,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为何六叔如此信任九叔,又或者说,九叔为什么甘愿让六叔差遣……”

“四哥是说九叔还因为六叔和六婶结婚的事在记恨?”

“要是表现出来互相之间有嫌隙还正常些,现今这样‘同仇敌忾’我倒是看不明白了。”高孝瓘给高延宗夹了一筷子菜,“九叔一向有心做主,能力也不差,此时不做……又待何时。”

高延宗吃着他四哥夹给他的菜,突然觉得好像变了味道,他想了想说:“六叔还是有些能许给九叔的东西吧,不像我,没什么叫人所图的。”

高孝瓘看着高延宗很是讶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懵懂无知的小弟也开了窍,让人想要刮目相待了。

不过更叫高孝瓘意外的是第二天高延宗没打招呼就走了,拿走了他随身的所有现金和三套衣服,高孝瓘打电话回学校请同学又送了些钱过来,才跟旅店老板结清了房钱。

 

那天陆贞从医院回家拿几件单薄衣服给萧唤云,心里惦着百年这送到老太太那儿也有半个月了,老太太对孙儿自然是疼爱有加,夫人也每日都打电话过去,可是那么小的孩子离开了父母又怎么能让人放心,自己总要挤出个时间过去看一看。

陆贞把汽车停在大路上,锁好车门,往通向别墅的小路走去,现在家里没人,王晞先生早就在离工厂较近地段买了公寓,丹娘跟到百年那边,家里其他的用人都放假回了家,王璇小姐怕人多口杂走漏了先生的消息。陆贞边走边在手提包里掏钥匙,因为没人给开大门,所以才没把车子开进来,刚摸到躺在包底的钥匙便看到路边窜出个人影。

“陆贞姐姐!”那人叫道。

“延宗少爷?”陆贞吓了一跳,看清是高延宗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在这等了一天了,家里也没人应门,我本来想翻进去,又想起六叔这里的安保做的很好……”两人说着已经来到大门前,陆贞拿钥匙开了门,说:“先进去再说。”

 

王璇接过萧唤云手上的毛巾和脸盆,轻轻掩上了套间里屋的门,萧唤云疲惫的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问:“老太太那边打算怎么样?”

“已经定了下个月初过去,老人家这回是真的动了怒。”王璇将毛巾涮干净拧干了搭在脸盆架上,又就着擦了擦手,“你也要保重身体,现在高演的情况才平稳了一点,你可不能病倒了。”说着抚开萧唤云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给她按摩头部。

“我知道,可阿演的事让别人来我怎么能放心。”萧唤云叹了口气,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

“你是觉得心里有愧于他。”王璇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只是一直不确定,不敢跟你说……”

“什么事?”萧唤云听出王璇语气中的苦涩,转过头来看着她。

“那一次你送了高湛回来,让我拿药给你,我到你房间的时候高演在,我就把药放下了,因为瓶子包在纸袋里,我说是护肤品,他也没有在意的样子。”

“难道……阿演他……”萧唤云捂住了眼睛,“不可能吧……”

“可是后来百年出生,我见他对百年是真心疼爱,而且你们的关系也很好……我就觉得……”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

这时护士敲门进来请萧唤云去接电话,高演的病房虽然设施一应俱全,但为了不打扰病人休息并没有电话。

电话是陆贞从家里打来的,陆贞说:“延宗少爷来了,想要去看先生,夫人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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