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ney Ripple

逆光 Part.9

高演在被人扶进车里的时候有了一些意识,可四肢毫无知觉,他猜想还有人在摆放自己的身体,不敢贸然睁开双眼,装作还未清醒的样子。

“嘭”的一声是自己身边的车门被关上的声音,前排的座位上又有什么被放了进来,随后有人启动了车子,接着是前面车门关闭的声音。

车子缓缓开动,高演睁开一点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来时的那辆车上,座位跟来时也没有变化,紧挨着的车窗还保留着被自己打开的一道宽缝,一些绵绵细雨正从窗外飘进来。前排的司机姿势有些奇怪,僵硬的靠在座位上,两手架在方向盘上,前方夜路茫茫司机却没有打开车灯。

突然高演发现前方的夜色中出现了零星的灯火,数盏灯连成一个规则的图形,在没有月光的阴雨之夜显得很朦胧。

车子又前进了几米,灯火清晰了些……那是!高演想起来的时候经过的一个岔路口,当时他还问了一下司机,司机说那边是一条断头路,路的尽头是山崖,西山别院为了每天从山下供给生鲜食材方便而在山崖边修了一座绞车,这条路就是通向绞车的。

 

“夫人,打听到了消息,宪兵队的展队长说他们的人看到先生坐的车在傍晚出了城西门。”陆贞放下电话跟萧唤云说,“老太太那边,还是先不要让她知道?”

“嗯。不能让老太太跟着一起着急。”萧唤云想了想,“他们既然是以请阿演吃饭为名,出了城西门还有点档次的吃饭的地方……也就是西山别院里面的西山饭店了。”

“夫人说的有道理,西山别院有好多私人别墅,要藏一个人也不难。”

“那也要看看他们藏的是什么人了。”

既已有了大致的方向,信得过的人几乎全被萧唤云派出去往西山别院的方向找寻高演的踪迹,知道此事人并不多,除了陆贞和元福就只有发现问题的高归彦,连王晞都不知情。

 

道路越走越窄,汽车右侧刮擦着路旁的矮灌木,高演已经确定了司机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看样子不知道是在药物作用下失去了意识,还是已经是个死人,是以车子只是挂上了档慢慢前行,可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四肢此时还是麻痹无力,要移动一分都极其困难。

眼看着车子距离路的尽头越来越近,高演挪动着刚恢复了些知觉的肩背往左侧的车门蹭过去。这段路本就不是为走汽车修筑的,宽度仅容一辆车单向行驶,右侧车门贴着路的内沿,从那边跳车肯定危险要小得多,可高演实在够不到那边的车门,左侧车门打开出去就会滚下山坡,但也好过连人带车从山崖上掉下去。

大约是路上有较大的石块,随着车体的颠簸高演的身体一下靠到了左侧车门上,手指还不能自由活动,不过利用上臂的力量他已经把手指插入了车门把手之间,用尽全力把身体往右一扳,车门打开的瞬间车身不知又被什么路上的浅坑石块颠起,高演还没做好准备身体一歪便从车子里掉下来了。

 

萧唤云站在窗前看着门庭处的灯光下越来越密的雨脚,脸色有些苍白,方才陆贞离开后她马上给高湛打了一个电话,将事情大致对他讲了。

“我这就去安排,有情况马上通知我。”

高湛此时人就在北平,并不像外人认为的那样回了香港,其实他去年从香港回来的时候就处理好了那边的事情,高演与他商量要夺回太原的产业,他便提议自己隐藏在北平,高演在明他在暗,以便随时应变。

没想到李祖娥这么快就动手了,六哥不过是动了一个她的盟友侯景,拿了个金矿过来,这个女人就忍不住了,枉六哥还给高殷留了两年的时间,要看看他到底是要去要留。现在动手确实仓促,而且自己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李家的势力虽颓犹在,杨愔手上的人是他多年培养,人数不多却精良,还有高殷的管家燕子献……那个会计郑颐,二哥也是费了不少心力要看护住自己的儿子。

忠叔看着高湛有些出神,敲了敲门问:“九少,准备好了,我们是立刻动手还是在等一下太原那边的消息?”

高湛明白忠叔问这话的意思,动手以后就没办法再全身而退,现在他还身在暗处,没有被牵扯进去,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也明白。

“李祖娥今晚约了几个太太在家打牌,等她们一走就动手吧。”

 

有时候疼痛不是件坏事,高演现在就是这么觉得,虽然现在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疼,但至少可以按着自己的意识支配它们,靠着一棵树喘息了片刻,高演又撑着树枝继续前行。右手应该是骨折了,软塌塌的垂在身侧,也许肋骨也有损伤,高演觉得满嘴都是咸腥的血气,他强行压着咳嗽怕扯到伤处引起更大的痛楚。

虽然知道受了伤不该再动,但这春寒料峭的冷雨之夜,要是待着不动等人来救十有八九会被冻死,再者若是天亮后还没有被来救自己的人找到,对方发现坠崖的车里只有一具尸体,倒时候留在太靠近西山别院的地方就太危险了。

隐约间似乎听到了有犬吠的声音,西山并非太偏远的地界,山中应该还是有些散居的住户的,高演想到这里精神为之一振,忙循着犬吠声的来源缓缓挪动脚步,头脑中一阵一阵纷乱画面让他不确定这犬吠声是不是自己的臆想……唤云一定急死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联络阿湛,应该还没有告诉母亲……陆贞平时机敏……百年……睡了吗……

眼前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挥不开,高演忆起晚餐时那块服务生递过来的热毛巾,没想到是散了药水的。


“忠叔,取消行动,六哥找到了。”高湛看了看钟表,已经是凌晨快三点,不禁有点感谢那些李祖娥牌桌上阔太太的好精神了。

高演十分幸运,那犬吠声传出之处是山中的一座小学,校长一家就住在学校后边,而学校竟然装有一部电话。

萧唤云在医院等到高演的时候天已经有些蒙蒙发亮,雨还零星的落着,她撑着伞站在车门外看元福在高演耳边说,“少爷,咱们到医院了。”高演靠在座椅上似醒非醒,陆贞手上一块手帕已经被血浸成了暗红色。

“阿演……”萧唤云的声音好不容易顶开酸涩的喉咙,沙哑低沉,高演却一下听到了她的声音,睁开眼睛找寻她的身影。医生护士急着要把伤者送去救治,被抬上手术车的高演用那只没有断的左手拉着萧唤云,萧唤云把耳朵凑在他嘴边,听到他说,“千万……千万不要……现在动手……如果……保护好自己……阿湛……”他一开口便有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下,萧唤云知道了他要嘱咐自己的事情,含着泪水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那时候接到高演打到家里的电话,高演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要他们不要行动,先保护好自己人。

高演看着萧唤云答应了,神情似乎还是不太放心,手术车已经快推到手术室门口,高演才不得不放开了萧唤云的手。

 

“夫人,先生路上交代了一些事情。”陆贞压低声音说。

“这边来。”萧唤云撑起伞和陆贞来到医院供病人们活动的花园里,现在天刚刚亮,园子里只有她们二人。

“先生说高归彦既然愿意告诉我们康虎是李家的人,必是已经决定了站在我们这一边,以前的事就不再多做追究,还是请老太太出面把他稳固住,让他帮我们摘出谁是李祖娥的人。”

“阿湛呢?”

“九爷有没有及时行动先生……并不在意,他说,九爷最重要的就是保存实力,保护夫人、小少爷……”

萧唤云微微一怔,刚刚风干的眼眶又有些湿润,原来高演早就想的明白,若是自己有万一,那高湛就是他们母子最后的依靠。

“夫人……”陆贞手心里还攥着那块染血的手帕,高演应是受了内伤,只要一说话便会有血从嘴巴流下来,在车上陆贞让他尽量放松不要多说话,他还是把他母亲、妻子、孩子、兄弟都嘱咐了一遍,另外说了一句要陆贞带给高湛的话,万一要动手也不要把延宗牵扯进来。

“我没事,阿贞你先回去吧,帮我照看好百年……我已经联系了王璇,她马上就过来。”萧唤云用手帕沾了沾眼角,苦笑了一下,“阿演,他会没事的。”

 

“你是说高演没有死?!”

“我们的人得到的消息,今天早上在西山别院附近山崖下出事的汽车里只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警方通过尸体上没有烧尽的遗物初步判断死者可能是司机。”杨愔思索了半刻又说,“目前太原那边也没有任何高演出事的新闻……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高演根本没上那辆车,康虎他们的计划没有顺利实施,另一个是,高演已经出事但高家通过关系封锁了消息。”

“若是……已经出事了,断不可能司机死了,高演还有生还的可能吧?”李祖娥问道。

“是的,他生还的可能很小。”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接着是郑颐急切的声音:“夫人,少爷他知道了咱们设计高演的事,正在往总店来的路上。”

“阿殷怎么会知道的!”李祖娥看看杨愔,对方倒是没什么惊讶的表情,“莫非是杨襄理你……?”

“夫人,您老是把少爷当孩子看,在我看来少爷会知道一点都不奇怪,少爷自然有他的消息渠道。”杨愔笑笑,“现在知道也不坏,也省去了我们还要专门找机会告诉少爷的麻烦。”


高演无意识的睡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竟比白色的床单还要惨淡,萧唤云握着他冷得泛着些雪青色的手,呆呆的看着暗红色的血液通过软管流进高演的小臂。此时有种罪恶感萦绕着萧唤云,这次受伤即使没有性命之虞,也将会彻底击垮高演好不容易休养来的健康,而这种种的磨难都与自己脱不开干系。

萧唤云轻笑了一声,不对,这些与自己真的有什么关系吗,聪慧通透如高演一开始便不再渴求自己的爱情,而自己也早就封死了通向对方的路。高演把她、百年、阿湛……这些人都视为重要的家人,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护、关爱他们。

“唤云?”王璇敲了敲门框走进来,“已经按照你安排的放出了高演重伤和可能身亡等多种消息,高家现在作出表面上表现的平静但内里紧张的样子,这家医院的院长与我父亲是故交,能确保高演在这里治疗的消息绝不外泄。”

萧唤云点点头问:“康虎呢?”

“在警察去抓他之前自杀了,被西山别院的清洁工发现吊死在客房里。”

“自杀?”

“也可能是他任务没完成被灭口了,目前表面上看起来像自杀。”

“我知道了。”萧唤云起身拢了拢高演的被边,走到门口,拉起王璇的手把头靠在她的肩头,一如她们年幼时,“阿璇,当初你劝我不如就跟阿演好好过,我偏偏不死心,不愿意放下和阿湛之间的感情……现在我有些后悔了。”

“这……唤云,高演对你的情意你还不清楚吗,现在也不晚啊。”

“不,那样对阿演不公平,他值得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对他,而且他已经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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